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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四一】

惊弦雁避,落叶高飞。

九月。炻州城气候温润,路边的树叶依旧青霈,来往的人穿着薄薄的单裳。迟衡倚在格子窗边,看前方炻州王家眷出行,前呼后拥,声势浩大。

半个月过去了,每次惊醒都能看到钟序不甘心地闭上了眼。

一旦醒来,就再不能睡去,那种煎熬一刻都无法停止。

迟衡要杀了武都尉。

或者被他杀死。

唯有这样,绵延的仇恨才能彻底断掉。

左昭说:武都尉一定会回到旧主元州王身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很快颜王军就会杀到炻州,必然和元州王对峙,到时再杀,不晚。

但迟衡做不到,他等不了,一天不杀,他就一天无法安睡。他听不了任何人的劝,孤身一人来了。

一路上无数的坎坷,迟衡甘之如饴。

因为越痛苦,越艰辛,他心中的悔恨和痛苦就会消去一些。

自那天之后再没有见过武都尉,但他坚信,有元州王的地方,武都尉一定出现,因为那个人心中的恨,也同样没有消失,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迟衡住在这个酒楼,正对着炻州王府。

一连数十天,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可没有见到炻州王,也没有见到元州王。迟衡想或许自己呆错地方了,元州王这么狡猾,怎么可能住在炻州王家里。他不怕等,但仇恨一直烧着他的心,煎熬着他的眼。

迟衡走下楼去,随身只带了一把匕首,与常人一样,低着头,走在炻州城的街道上。

一支丧队缓缓走过,白色的纸钱飘得到处都是,奔丧的人们走得很慢很慢,哭泣声低低的,好似咀嚼着逝者的过往。追忆完这一路,等明日天亮,时间会将疼痛慢慢吞噬,而后留下一个戳一戳都不再疼的疤。

漫天的白色,洒落了迟衡一身。

他驻足在原地。

等人群过去很久之后,天色由明转黯,淅淅沥沥下起了下雨,不一会儿地面上积起了一层雨水,淹没鞋面,他慢慢走过去,不管溅起的雨花淋湿了布鞋,周围凉凉的,袖子里满是冷风。

高高翘起的屋檐挂着一盏华丽的红灯笼,箫声笛声悠悠扬扬,灯笼旁,浓妆艳抹的老鸨捏着手帕挥舞:“小哥,雨大,进来坐坐……呦几个大官人,快快里边请。别走嘛,天还大亮走这么急干吗,我们这里的姑娘个顶个的美,哎呦,别走嘛……”

迟衡抬头,雨水模糊了视线。

前面,被老鸨缠住的几个人,衣着华丽,而最中间的伞下的人,面容白皙,正是元州王。

迟衡克制住狂乱的心,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悄然闪到一旁。目光扫过每一个伞下的面容,由都、赖臬……没有武都尉,他的心渐渐稳下来。

元州王并没有进春风楼里。

在疾行之后,他们进了一个长长的巷子。巷子两边都是平常人家,砌着青砖白墙,鲜红的一品红和三角梅在墙上肆意开放,被雨打得零零落落,风吹过,桂花馥郁芬芳。

不知他们进了哪一家,迟衡摸索听过去。

有鸡鸣,有狗叫,有纺棉的机杼声,有孩子的哭闹声。只有一家很安静,大门从内紧闭,没盏灯。

那夜,细雨下了一晚上,迟衡站了一晚上。

雨后初霁,明霞初燃,白墙上的一品红娇艳欲滴如火如霞。鸡鸣,狗叫,孩子咯咯的笑,汲水的古井声哑哑的,大地像活了过来一样。有一个早起卖菊花的姑娘走到迟衡跟前,吟吟笑道:“大哥,买一支花吧。”

花儿滴着清清的水。

迟衡挑了一支白色的别在衣襟的扣眼上。

大门吱咯一声开了,有三四个人陆续出来,依旧华丽,中间的元州王依旧飘逸。最后一个男子牵出一匹马,蓬头垢面,神色黯然——正是迟衡一直在找的武都尉。

迟衡上前。

众人一惊,急忙围住了元州王。

迟衡旁若无人,直直地走向武都尉,眼睛如死去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武都尉一愣而后笑了,越笑越开怀越肆意,最后几乎笑成了凄厉:“果然厉害,这里你都找到,怎么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面前,是什么滋味,是不是比自己死了还……”

一记寒光闪过。

武都尉的话断在了嘴里,血光四溅,他的颈弯一道红线,无声地勾走了生命线,他訇然倒下,倒下时,嘴角还带着凄厉的笑。至死,眼睛都是大睁着,慢慢淡去了神采。

“生死,由命,还给你。”迟衡手握匕首,目无表情。

刹那惊慌后,元州王的将领们迅速围过来。

迟衡的匕首并不长,在一群利器的包围之下,他几乎可以束手就擒。迟衡昂起头,看向元州王,无畏无惧。面向微微刺眼的阳光,短发凌乱,像一棵风雨之后绿意更霈实的树。转瞬之间,杀了自己一员大将,元州王惊了,看清是迟衡后,道:“大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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