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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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玖——”湘哀颤着身子，死死地抓着屿阴的脊背，“我害怕他们来抓我，你跟我说会保护我对不对？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屿阴慌了神，忽略了脊背上揪心的疼痛，紧紧地抱着湘哀，用极轻的力道小幅度拍打着湘哀的后背：“我说过，我没食言，你看我一直陪着你，我不走，你冷静一点，我在呢，别怕。”

湘哀霜白色的发丝散落在她肩头，屿阴心痛得无以复加，她试着把自己代入梅玖微这个角色安慰湘哀，可收效甚微，湘哀仍旧抱她死紧，牙关磕在她肩膀上——

苾离忽然明白了什么，拢着双手朝屿阴喊：“你知道梅玖微怎么称呼她？你多叫她名字，当年颜子璇在爻门昏迷不醒的时候梅玖微一直在睡梦中叫她，你——”

“滚出去！！”屿阴头也不回地吼道，“再袖手旁观别怪我动枪！！！”

湘哀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

“让我多看看你……”她喘着气贴上屿阴的脖颈，一下一下地蹭着，“他们……他们要杀你，我这去求谢今枝让她放了你……阿玖，你等我……”

她挣扎着起身，挣扎着把自己的腿从斜侧里挪起。

“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屿阴眼睛一酸，却还是顾忌着自己的长相按着湘哀的头。

“你让我看看你梅玖微！！”湘哀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你知道吗？我狱中一直想着你的样子我撑了一年半……一年半！我就想着那会儿我跟你告别，你说希望我们还能见面……我……假的！！都是假的！！！”

屿阴怔怔地松开手，湘哀挣脱出来，斜坐在地上，垂着头喘息。

“阿玖，你不要我了。”

“我在这！”屿阴如梦初醒地伸手去抱湘哀，“璇儿……好，你看看我。”

她捧着湘哀的脸慢慢地挪开，以便湘哀能够正视自己。

她心内煎熬，一错不错地注视着湘哀的情况。

湘哀的目光聚不了焦，胡乱地在她脸上打转，神情似乎是极痛苦的样子。

“璇儿。”屿阴轻轻地唤她。

湘哀沉默了许久，半身倒在她怀里。

屿阴歪着脖子去看她的神情，湘哀的面容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她差点以为湘哀已经恢复正常，便伸手去桌上抽纸巾，冷不防湘哀语速缓慢地开口：

“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你要珍重。”

屿阴的手臂僵在半空不得动弹。

湘哀自顾自地解释：“我之前从第三军那边整了一些闲钱，不多，你要是不嫌弃就离开凰晴坊，免得这些人每天给你找气受，这钱好歹够你置办一座宅院了。”

屿阴的脑中飞速运转——这是……内战第十四年之前吗？从内战十六年陡然跳转回了两年半前。

“阿玖，我走了之后不要惦记我。”湘哀竟然慢慢地绽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本来就是南界的人，北界啊也只是他乡而已，今后……”

屿阴心下大恸。

南界的人？可颜子璇……你就这样被毁了一辈子啊！

她俯去捉湘哀的手，湘哀的手掌心冰凉如石。

她怎么都捂不热。

“璇儿。”她继续叫湘哀。

“生死有命，如果我撑不过这个冬天，你就把我用席子一裹，用火焚了埋到荒郊野岭里去。”湘哀絮絮地只管自己说话，“你忘了我，就当我没存在过，我除了这句皮囊还剩什么？我……我什么都不剩。”

屿阴抚过她发顶：“我们都好好的呢，璇儿，我还在暖着你，感觉到吗？”

湘哀不说话了。

屿阴感觉到湘哀的指尖在乱挠，她松开手，湘哀摸索着去和她十指相扣。

她的心里闷闷的难受，她想，三十多年前湘哀又是怎么撑过来的。

湘哀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毫无征兆地又开始哭泣，温热的泪水洇湿了她纯黑色的衬衣，洇开一大片湿润的水渍。

气若游丝地叹息：“我要死了……你放手吧。”

屿阴五指张开湘哀的发中，轻轻地挠着后者的头皮，湘哀还在哭，泪水止不住地淌开。

“瞎说，咱们都好好的。”

她哄孩子一般晃着湘哀的身子，湘哀停了哭泣，鼻翼了一小会儿，突然像是受惊的鸟儿一样猛地推开她，神情严肃得可怕。

“你杀了我，让梅玖微走，她一个戏子懂什么？她连半成品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她没读过什么书，不懂我在做什么，不会对你们产生什么威胁，你放她走之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就这几年，我可以做出你们想要的终成品，我人就在这里，我当着你们的面试药，谁也不替代，就我来试——”

屿阴陡然明白了什么，拳头攥得死紧，她扑上去摁住湘哀单薄的肩膀：“璇儿！你看着我！！”

湘哀置若罔闻地吸了口气继续：“我当着你们的面吃我自己做的药，不可能死人，或者说你们留着梅玖微别让她死，要是终成品达到了你们的要求，你们就放了梅玖微，然后……杀了我吧。”

屿阴攥着她的肩膀摇晃她，近乎哀求地让她回神。

湘哀却挣扎着想把自己的手往桌上抓，她指尖凌乱地打转，像是溺水的人在生死一线望见了浮木般抓住了鼠标，屿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湘哀在做什么，看到下一刻湘哀抓着鼠标抵住了自己的脸颊——

一字一顿，椎心泣血。

“你怕我用这具皮囊去上别人的床求人施舍我？你不信，我现在就划开它，你要什么我都做到，我求你……求你放了梅玖微吧……”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