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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屿阴慌乱地喊她：“颜子璇，是我！没人要——”

她的尾音变了调湮没在湘哀的举动中。

她看到湘哀哭着扔了手中的鼠标，扑过来揪住她的衣服，绝望地嘶吼出声——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我求你放了梅玖微，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爻门的时候——对，是我偷了她的钱逼她照顾我，她自己不愿意是我逼她，我还逼她说要是她不留下来我就杀了她，她贪生怕死就只好照顾我，她什么都不知道！！北界的时候也是我勾引的她，她……我求你，我求求你放了她——梅玖微她真的……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湘哀满脸都是泪，揪着她的衣服瘫着身子宛如一条濒死的鱼。

屿阴也哭了。

颜子璇曾经就这样放下了她一身傲骨跪在人面前求着别人放过自己爱了一辈子的人，她破碎的哭号声被埋葬在薄薄的几页历史中。

她是那么爱梅玖微。

爱到愿意放下自己所有的身段所有的坚持，换来竹篮打水之后只余一场空。

即便她疯了一般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胡话，她在幻象中还能看到她的梅玖微，而梦醒之后什么都没有。

周湘哀终于褪下了所有冷静的皮囊，可在她无数次眺望着那幢名为“永生不寄”的牌坊的时候，她的心里又会是怎样的空寂孤独。

谁也不知道。

“璇儿……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吧……”

湘哀似乎终于有点恢复正常，缓慢地直起身，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看了许久突然笑出了声。

“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谁啊？”

屿阴抿了抿唇。

“我叫周屿阴，你是颜子璇吗？”

湘哀漠然地别开眼：“你的名字听起来好奇怪，我感觉梅玖微刚刚在叫我，我要去找她，没空和你说话。”

她便真的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想往外走。

屿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颜子璇！梅玖微她死了！你去哪里找她？”

她说完就开始后悔，湘哀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反问：“我也感觉她好像死了，我好像应该把她埋到哪里了……但——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一百七十多年。

屿阴僵着身子没法回答，湘哀却不依不饶地问：“你怎么知道她死了？我没见过你，那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屿阴沉默着，不期然湘哀却回身走到她面前，低低地自言自语：“你长得很不像梅玖微，但是你好像她，你快走吧，有人在抓我，这里不安全。”

“璇儿。”屿阴沉声道，“我不走。”

湘哀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梅玖微是这么叫我的？从来别人都只叫我全名的。”

她笑着，一滴泪忽然又从眼眶里滑落。

屿阴试着去抱她，湘哀没有拒绝，过了一会儿，慢慢地把手搭到她的脊背上。

语气轻缓平和，仿佛是在拉家常，说出来的话却是刀光剑影——

“我告诉你，梅玖微是被我杀死的。”

她顿了顿，重复道：

“我杀了梅玖微，我拿着一把左轮手枪对着她的脑袋，扣下扳机。”

她收回手，一把推开屿阴，仰着头疯狂地大笑起来。

屿阴只觉得口中干涩难言，她望着湘哀癫狂的样子，想起了去年的那通电话，湘哀轻描淡写地说出“两把黄土一埋，早成白骨了”，金粉世家里那句“我杀了我的爱人”。

她不信。

她说：“你骗人。”

湘哀还在笑，笑得面部扭曲。

不知过了多久湘哀才笑够了停下来，深处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把枪的样子，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弓着背的屿阴身上。

她用食指指着屿阴，抖动了一下，伴随着轻轻的一声“砰”。

“我杀了梅玖微。”她笑着说，“我杀的人很多，不差这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屿阴感觉脊上冷意涔涔，她定了定神，斟酌好词句问湘哀：“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她。”

湘哀漆黑的眸子盯着她许久。

“很简单，她活不了了，我送她上上路。”

屿阴咬着牙道：“你疯了。”

湘哀不语，又开始哭。

她疯劲儿上来谁也挡不住，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会儿她捂着脸又慢慢地蹲下去，纯白的薄外衣扫在地上，沾了一衣摆的灰尘。

屿阴恍惚地想，这是为了祭奠梅玖微而穿了这么多年的白衣吗？

湘哀压抑的哭声横冲直撞地钻进她的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