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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爸爸?”

直到将这句话问出口,艾尔维拉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音变得十分沙哑。

坐在餐桌对面的艾丽西亚憔悴而悲伤地看着她。四十分钟前,艾丽西亚才把孩子们从波特家接回来,让卡丽娜去二楼给两只小猫洗澡,留下艾尔维拉和奥利弗待在冷冰冰的餐室里,听她宣布今晚发生的变故。艾丽西亚原本是该在圣芒戈值班的,琼斯家的飞路网已经被封锁,她匆匆忙忙乘坐骑士公交回来,甚至没有来得及换下满是血迹的治疗师长袍。

“什么叫为什么是爸爸?”奥利弗捏紧的拳头在发抖,他的声音也是沙哑的,比艾尔维拉沙哑得更厉害,“你不记得芬利了吗?小时候他还带我们一起去麻瓜公园玩过——现在他死了!死了!”他突然咆哮起来,眼眶通红,拳头使劲砸着桌面,“他们一家都死了!被那帮——那帮叫做食死徒的杀害了!”

“我知道。”艾尔维拉的眼睛却依旧盯着母亲,“但是为什么是爸爸?”

艾丽西亚低下头,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她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时变得有些凌乱,耳边垂下不少碎发,使她看起来狼狈而又颓丧。

“如果你是爸爸——”奥利弗暴跳如雷地捶着桌子,就好像这能消减他心中的仇恨和痛苦,他死死瞪着艾尔维拉,简直不敢相信她在问什么,“难道你一点都不想给芬利报仇吗?!只有接他的班——只有这样——”

“斯克林杰一家是五口人!其中三个还是孩子!”扭过头忍无可忍地冲他吼起来,艾尔维拉的拳头也狠狠砸向振动的桌面,“我们家也是五口人!你明白吗?你和卡丽娜都是孩子!卡丽娜甚至还不到十岁!”她的视线模糊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那些人能杀光斯克林杰一家,难道就不会来动琼斯家吗?!”

奥利弗的表情看上去就像艾尔维拉刚才打了他一拳头。

“爸爸很厉害!”他红着眼嚷嚷道,“他们不可能——”

“芬利·斯克林杰曾经是最优秀的傲罗,奥利弗!”指甲用力地掐进掌心的软肉里,艾尔维拉努力借疼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是他也被杀害了!就在今天!就在他的家里,和他的妻子儿女一起!”

她提起斯克林杰的态度让奥利弗再度失控。

“爸爸不会!”他跳起来嘶哑地吼叫,踢翻了脚边的椅子,“我们也不会!不会!”

“小声一点。”艾丽西亚抱着头轻声说,“算我求你们,小声一点。不要让你们的妹妹听见。”

她疲惫而轻柔的声音像是一道利剑,刺穿姐弟俩各自膨胀的愤怒。艾尔维拉紧绷的脸突然松下来,一滴眼泪孤零零地掉到她的胳膊上,她没有去擦拭。奥利弗仿佛泄了气,跌坐到另一张椅子上,脸上的怒火被一种空洞的茫然取替。

艾丽西亚终于放下捂住脸的手,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尽管眼神疲倦,却依然维持着往日的坚决与威严。

“事发突然,维拉。现在所有的傲罗当中最合适的就是汉特,他不得不这么做。”她说,“不用担心,我们住在戈德里克山谷,这里有许多古老魔法的保护,比别的地方更安全。而且……那些人对芬利下手是有原因的,他们为此筹谋了很久,做了很多的准备……”不能再说下去,艾丽西亚摇摇头,无声而颤抖地短叹,“在短时间内,我们不会受到威胁。”

“也就是说……”艾尔维拉垂着眼睛,“时间一长,还是会有危险。”

“我不怕。”奥利弗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怕那些坏家伙,如果他们敢过来——”

“你能怎么样?跟他们拼命吗?”艾尔维拉眼皮都不抬地打断他,“用你根本还使不熟练的缴械咒?”“至少我不会当一个缩头乌龟!”奥利弗再度捏紧拳头,压低声音恶狠狠地瞪着餐桌上的糖罐说道,“我就算是死也不要当一个胆小鬼!”

“随你怎么选择。”艾尔维拉的语气近乎冰冷,她也盯住糖罐,避免与弟弟视线接触,“但是你没有权利牵连卡丽娜。”

“卡丽娜也不会怕!”奥利弗不假思索地反驳,他不自觉又抬高了嗓门,“我们都是爸爸的孩子,我们都不会怕!”他转过脸看向她,眼白充血、额角青筋直跳,胸脯因愤怒而剧烈地起伏,“只有你——只有你!知道芬利他们已经牺牲了,你想到的难道只有你自己吗?!”

“奥利弗!”艾丽西亚震惊地呵斥,“维拉是在担心我们所有人的安危,不是她自己!你不能这样对她说话!”

艾尔维拉一言不发地坐着,蓝眼睛依旧望着糖罐,显得沉默而无动于衷。奥利弗仿佛听不见母亲的话,他瞪视着自己的姐姐,几秒钟过去,才表情决绝地站起身,径直走过倒在地上的那张椅子旁边,捏着拳头、紧咬着牙,独自走上楼梯。

厨房里只剩下母女两人。艾丽西亚又低下脑袋抹了把脸。

“你要体谅他……”她摇着头,声音细若游丝,“芬利以前经常带奥利弗玩……他一时接受不了……”

“我没事。”艾尔维拉轻轻说,“你们想好怎么办了吗?我和奥利弗除了假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霍格沃兹。那里有邓布利多教授,我也会看着奥利弗,很安全。但是卡丽娜要怎么办?我们不能再麻烦波特夫妇了,他们年纪大了,要是再受到波及……”鼻子不自觉发酸,她停顿了一下,合上眼,“到时候詹姆该怎么办?”

决不能牵连波特夫妇,艾尔维拉想。詹姆和他们不同,他是独子,如果失去了父母,他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艾尔维拉想象不了波特家再也没有那对和蔼夫妇的冷清,更想象不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孩儿失去父母后的反应。

“以后卡丽娜会长期待在傲罗办公室,你爸爸的同事会照看她的。”艾丽西亚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女儿搁在桌面的冰凉的手,“别担心,好吗?”

一种难言的抗拒让艾尔维拉下意识地把手从母亲的掌心里抽出来。

“你去看看奥利弗吧,妈妈。正好我想去外面走走。”她起身掩饰她这个动作,拿上椅背上的斗篷,又回过头去看母亲,“现在可以吗?”

艾丽西亚点点头,也站了起来。她跟着女儿来到客厅,把沙发靠背上的围巾和帽子递给她:“多穿点,别太晚回来,也别走太远。”

接过帽子和围巾,艾尔维拉抬眼去瞧母亲:她身上的治疗师长袍血迹斑斑,头发凌乱,脸庞消瘦而疲顿,苍白的嘴唇没有血色,眼底的黑眼圈深深描着皮肤上的细纹,一双蓝眼睛忧伤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直到这一刻,艾尔维拉才惊觉母亲的眼神是那么悲哀。

她刚从圣芒戈赶回来……她没有提起,但她浑身血迹……她或许,或许参与了救治斯克林杰一家,却无能为力……

艾尔维拉脸上坚硬的表情融化了。她再也忍不住,转过身抱住了艾丽西亚。

“我爱你,妈妈。我也爱爸爸。”艾尔维拉颤抖地说,“我不是在怪你们,我只是……”把哽噎咽回肚子里,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摇摇头,更紧地搂住母亲,“对不起。”

“我明白,亲爱的,我明白。”艾丽西亚的手绕过她的肩头,她无声地流下眼泪,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你是我们的孩子,永远也不需要跟我们说对不起,知道吗?”

室外的雪已经停了。

艾尔维拉裹着斗篷穿过窄巷,踩着已经被村民们踏实的雪,慢慢朝村子中央的小广场走去。圣诞夜这晚,麻瓜村民的屋子里都张灯结彩,他们都在同家人一起享受这一年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餐。广场上街灯明亮,四处都是孩子们留下的鞋印,巨大的圣诞树在寒风中摇摆。

温暖的小教堂里传出圣诞颂歌。艾尔维拉听着唱诗班的歌声,踏上教堂旁的小径。这里有一扇通往教堂后面那片墓地的小门。墓地的入口立着一棵大树,被灯光拉长的树影在小教堂彩绘玻璃投出的斑斓光辉中摇曳不止。

她顺着一排排墓碑前行,在心中默数自己的脚步。积雪的墓碑上镌刻着模糊的铭文,小时候艾尔维拉曾在白天来这里仔细浏览,她知道在这片墓地里埋葬着许多古老巫师家族的遗骸。

斯克林杰一家又会被埋葬在哪里呢?她难掩哀伤地想着。她当然也记得芬利·斯克林杰,记得他和善的妻子和三个活泼的孩子。她甚至记得他还有个叫鲁弗斯·斯克林杰的弟弟,今年仍在接受训练,准备成为一名傲罗……

得知哥哥一家都被杀害之后,鲁弗斯·斯克林杰会怎么想呢?他还愿意继续当一名傲罗吗?他真的能够承受吗?艾尔维拉从未如此刻一般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感到伤心。她不能想象,在这样一个本该幸福的日子里,有人失去了生命,也有人失去了至亲。

寒风针刺般刮着她的脸颊,她在一块墓碑前止住脚步。

碑石上的名字是坎德拉·邓布利多,及她的女儿阿利安娜。艾尔维拉曾听父亲说起过,这里安葬的是邓布利多教授的母亲和妹妹。可是从来没有人向孩子们讲述过她们的故事。

珍宝在何处,心也在何处。

艾尔维拉默念着碑石上的墓志铭,不忍地闭上双眼。颂歌还未结束,不远处的酒吧大门被吱呀推开,漏出欢笑和歌声。她伫立在萧索的墓地中,裹紧身上的斗篷,在冰凉的空气中呼出一团小小的热气,白雾很快在寒凉中消散。

死亡或许只是一个瞬间的事,但失去往往漫长而不见终点。艾尔维拉想。

她不害怕死去,她只害怕失去。

格里莫广场12号的这个圣诞夜,同样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阿拉斯托·穆迪领着二十名傲罗光明正大地在这幢老宅子里展开搜查,对于最最古老而高贵的布莱克家族来说,这无疑是种变相的羞辱。奥赖恩·布莱克一直少言寡语地在各个楼层走来走去,检查这些粗鲁的傲罗有没有碰坏布莱克家珍贵而价值连城的宝物;沃尔布加·布莱克则坚持留在二楼的客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负责检查玻璃橱柜的吉迪翁·普威特,防贼似的防着他。

“我劝你不要打开那个音乐盒。”在吉迪翁拿起玻璃橱柜中一只老旧的音乐盒时,沃尔布加脸色阴沉地说。

“不用担心,我们有经验。”吉迪翁打开盒子,假装没听见沃尔布加在他说出“不要担心”后发出的嗤笑声。音乐盒里的发条已经松了,他重新拧动它,盒子里便奏出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不祥乐曲,吉迪翁赶紧关上盖子。

他的目光又转向一个酷似多脚镊子的丑陋银器具:“这个应该不危险吧?”

沃尔布加·布莱克脸上挤出一个狞笑:“你可以试试。”

吉迪翁伸手去拿,刚一碰到它就发现它像蜘蛛一般灵活地顺着他的胳膊爬到他身上来,要不是他及时拔出魔杖击昏它,它还企图向他发起攻击。吉迪翁厌恶地将它放回玻璃橱柜,不再对这里边的任何物件掉以轻心了。

“夫人,恕我直言,你们这儿有趣的东西可真多。”他别有深意地拿起一只会咬人的银鼻烟盒。

“谢谢。”沃尔布加讥讽地答腔,“也容我提醒你们,这些东西都是合法继承下来的。”

吉迪翁撇一撇嘴,不再多话。

经过二楼的楼梯平台时,穆迪扫了眼旁边那面墙上装饰着的家养小精灵的脑袋,然后转头对跟在他身旁的西里斯瓮声瓮气地冷哼一声:“很独特的品味。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它们都是我们后面那个家伙的祖先?”他背过拇指朝身后指了指:家养小精灵克利切幽灵一般走在他们后面半步远的位置,嘴里嘀嘀咕咕地诅咒着这些闯进屋子里的傲罗。克利切的鼻子就和墙上那些家养小精灵的鼻子一样,丑陋难看。

“是我亲爱的埃拉朵拉婶婶开创的惯例,”西里斯头也不回地讽刺道,“在家养小精灵老得端不动盘子的时候砍下他们的脑袋。克利切还以此为荣呢。”

他们的身后传来克利切自言自语似的念叨,他的脑袋似乎有些糊涂了,以为别人听不见他在念念有词地说些什么,竟然还骂起了西里斯:“小主人真是个讨厌的、忘恩负义的下流胚子,肮脏的败类……他多么令人失望啊,居然还领着这帮龌龊的暴徒在房子里乱转,女主人要气坏了……”

“闭嘴,克利切。”停下脚步回过头,西里斯烦躁地打断克利切怨毒的咒骂,“回你的地窖去,不要再跟着我们。”

克利切深深鞠躬,好似西里斯曾经描述的那样把自己长长的鼻子戳进地毯。

“克利切随时都要为客人提供服务,西里斯小主人。”克利切装作毕恭毕敬地说。

“没必要管他,他不会给我们造成什么麻烦。”穆迪还在继续往楼上爬,并没有将这只老态龙钟的家养小精灵放在眼里,“走吧,带我去参观你的房间。”

西里斯冷冷瞥一眼弯着腰的克利切,这才继续跟着穆迪一块儿上楼。

五楼已经有几名傲罗在搜查。穆迪走进西里斯的房间,环顾一眼房内鲜明的格兰芬多风格装饰,仔细看看墙上的各种麻瓜招贴画,目光在那张比基尼女郎的招贴画上面逗留了几秒,哼笑一声。他扭头对西里斯抖了抖下巴:“你的品位倒是正常。”

“显而易见。”西里斯靠在门边耸了耸肩。

“这是谁的画像?”穆迪拿魔杖敲一敲床铺对面那面墙上菲尼亚斯的画像。搜查这间屋子的傲罗已把遮盖画像的画布拆掉,但画像里一片空白,菲尼亚斯显然提前溜走了。

“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我的曾曾祖父。”西里斯回答,“我妈让他看着我,防止我捣乱。”

“哈,我知道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粗鲁的哼笑,穆迪转身走出房间,经过西里斯身旁的时候,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在这个家的待遇不错啊,小子。家养小精灵可以辱骂你,还有霍格沃兹校长的画像亲自监视你。”他眯起他那双小眼睛,“而且是有史以来最不受欢迎的一位校长。”

无所谓地摊手,西里斯直起身跟他一起走向隔壁的另一扇门,那里是雷古勒斯的房间。

房门大敞,屋子里两名傲罗正翻箱倒柜地检查,而雷古勒斯就背着手站在自己的床边,脸上没有表情。穆迪还是像刚才进西里斯的房间那样大步踱入,却在房门口顿了顿脚步,视线落在那扇门上钉着的气派十足的小牌子上:未经本人明示允许禁止入内。工整漂亮的手写字母,用词既严谨又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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