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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之中,秦誉曾说送她一个人情,莫非与此有关。“兄台误会了,”她并不在意他的无礼,淡淡道,“陆大学士这几日思及兄台笔墨,心生憾事,想劳烦兄台重新写上一副字。”
陆大学士四个字,像是一道纵云梯,凭谁也想要搭上一搭。
风雅集人多,往来都是文客,听到陆大学士的名头,不由多瞧了时素行几眼,俱是心生艳羡,少不得恭维几句时兄青云之路不远矣。
时素行正襟危坐,心里头高兴了不少,见恭维的人多了起来,攒足了面子,连上先前被拒的难堪都淡忘了不少。他抬手铺过宣纸压好了,端着架子道,“不知陆大学士要写什么字。”
“便写天上风流,人间富贵两句足矣。”她说道。
时素行提笔蘸饱了墨,却是思索了许久才缓缓下笔,字是好字,却拘泥匠气,少了几分一气呵成的潇洒,更像是摹画一般。
风雅集的众人倒是都齐齐赞过。
苏构想到秦誉那个人,说纨绔也是纨绔,若说雅也是雅,时素行这笔字,大约是瞧不上。
她虽眉眼未动,心里头疑云却重,这字,初见便觉得与秦誉折扇那笔字有些相似,细瞧之下却是形似意不似,古怪极了。
倒是时素行又从怀中掏出一方私印,镌在上头了,才肯松手递与了苏构。
仍要话里有话地要说给苏构听,说的是,“如今金陵自称文人的俗人太多,总有几个有辱斯文的,借了人家的字画便要占为己有。”
这是变着法儿的要嘲讽苏构,前几日陆府一见,所受逢迎有别,倒叫他记恨上了。
苏构扫过手中笔墨,心里头想到,以他的心性,与这笔字的风流潇洒截然不同。倒是那一声占为己有,令她似乎是模糊中摸着了一些什么,只是这两日眼疾之余又发头痛,令她多思虑便觉有些不支。
她向着时素行淡淡点了点头,说道,“时兄好字,在下先行告辞。”
时素行见苏构未出谦逊恭维之语,不免觉得来人有眼无珠,又觉得是来人心生嫉恨,开口叫住了一身清瘦的苏构,面带轻狂问道,
“君子坦荡荡,来者何人,不报上名来吗?”
苏构在众人的目光中回过头,长身一立便是光风霁月,“苏构不才,不敢称君子。”
时素行客来京城不久,所见不过是风雅集所处,并不曾听过这个名字,正要开口讥嘲一声无名之辈。
就听到人群中有人迟疑着问了一声,“两年前的金科探花郎,可不是叫苏构?”
一时间哄然声嘈嘈。
时素行话音堵在齿间,只能瞧着苏构平平淡淡地穿过人群,跨过风雅集的一道门槛,一步踏进了更大的天地。
如鲠在喉。
苏构踏出门口的时候,遇着了一个老郎中,背着个药箱立在门前,见到她出来便笑道,“后生可畏。”
苏构见到老郎中瞥了一眼门里头的人,面色似有讥嘲,便问道,“老先生何出此言。”
那老郎中朗声笑道,“老头儿是笑这世上有些人无药医。”
苏构见他意指的似乎是时素行,又听他说道,“鸠占鹊巢,如同恶虎食人,乃是天性,无药可医。”
见苏构还要再问,老郎中却是叹了口气,只称道善恶有报,摆手而去。
金陵大街上人来人往,苏构不过是走过两步,迎头便遇着了两个家仆模样的人,一人年纪大些,拦住了苏构说道,“赵公请苏编修一叙。”
另一人腰间配刀,面目凶煞,显然是不容苏构拒绝。
苏构抬头瞧了一眼悬在头顶的秋阳,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日头。
她点头道,“劳烦前头带路。”
人命案都未见赵公有何动作,不过是来了一趟风雅集,便得了此一趟相请,陆匡义没有对她说实话,红帖案背后牵连的,远不止科举弊案。
赵公相请,是对方终于按捺不住,要动一步棋子。
苏构跟在那两人身后缓缓走过,心想若是赵丰年始终不动,这盘棋才是胜负未分。
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好在,赵丰年不是。
她笑了笑,今日果然是秋末里头难得的好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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