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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公府邸修了园林,取平江太湖石叠置假山,皆有一二丈之高,不饰花木在其中,仅挖了一方气势荡然的平湖秋色,水泽粼粼,可见奇石错落,苍然玉堆之景。
秋日里头的风一吹,就起烟波浩渺,山石奇丽之壮美。
苏构跟着赵府的下人穿过其中,淡淡笑了笑,民间称赵公,富贵在前,阎王在后,这一座奇石园林,倒也衬得上当朝首辅的滔天权势。
“老爷,翰林院的苏大人到了。”
赵公手中执着一副钓竿,正垂饵于湖中,虽着了燕居的常服,瞧着朴素之余好不闲暇,一身万字暗地纹却给人积久的威势感。
“翰林院苏构,见过赵公。”
他摆了摆手,示意下人都退下了,方才放下了手中的钓竿,起身打量过苏构,
“原来是这样年轻的后生。”
“后生可畏。”话里头虽客气,却显然并不将面前的年轻后生看在眼里,“便是你,进了陆匡义的书房。”
苏构抬眼过去,并不否认,“是。”
“年轻人胆量,倒是不俗。”
苏构淡淡道,“赵公若有虫蛀之古籍,苏构也愿为府中修补一二。”
赵公哈哈笑了起来,似乎是惊着了湖中的鱼儿,带起了一圈细小的涟漪。
“老夫且问你,翰林院编修,官居几品?”
苏构应道,“不过七品。”
“老夫再问你,都察院副都御史,官居几品?”
“高居正三品。”
“好!”赵公抚掌道,“今年三月,都察院副都御史孙正道上了一封折子要参奏老夫专权跋扈。”
他停在此处,缓缓问道,“小后生,你可知孙御史如今在何处。”
孙正道是陆大学士的门生,官拜三品,是个难得的清正之臣。
苏构亦是缓缓道,“孙御史诬告当朝首辅,夺官入了刑部大牢,已有半载。”
“你这话,对了一半。”赵公摇了摇头,重新坐下,从脚边提起了原先的钓竿,悠悠握在手中了,方才笑道,“昨日子时,孙御史死于狱中,如今已是被焚作了飞灰,刑部结案,是自尽。”
“年轻后生可见过人死后作灰飞的模样?”他似寻常般望过湖面,笑道,“你瞧今日起了秋风,也不知道是送了孙御史去到了何处。”
苏构没有说话,就见到赵公手中的鱼线似乎是被扯动了一下。
“小后生年纪轻轻,做了这七品翰林,不好好瞧一瞧前路在何处就往前头走,怕只怕,这一脚下去,是尸骨无存啊。”
湖面起的秋风忽然吹过她的耳侧,她只是静静瞧着,瞧着眼前人是垂钓翁,话是说平常,只有其中尸骨无存四个字,恰似一柄杀人刀,凭空架在了人的颈边。
苏构垂目而笑,平静应道,“赵公教诲的是。”
园林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赵公不说话,苏构便只管安静立于一侧,秋风自太湖石的孔洞之中穿过,发出一些低低的啸声。
赵公将手中钓竿忽然一提,便见一尾鱼儿咬着钩便被提出了水面,扑腾间被甩在了湖边石子路之上。
鱼钩异常锋利,轻易钩破了鱼嘴,那鱼儿离了水片刻便已觉得无力挣扎,只有鲜血从鱼嘴伤口处渐渐渗出来,伴随着哀哀的绝望。
赵公俯身将鱼儿从鱼钩上随手拉扯下来,倒提鱼尾,瞧着苏构缓缓道,“人在朝堂中,就如同这条鱼儿,求食便要咬钩,只是咬钩的鱼儿免不了要落入他人手中,是要生,还是要死。”
“就要看你入的是哪一双手之中。”
他伸手招来了下人,取了个鱼篓将鱼儿装在其中了,递到了苏构手边,“你可知道如何选?”
下人又另外捧了水盆布巾来为赵公净手,他伸手进盆中,语气随意地吩咐道,“陆匡义要你找的人,手里有我要的东西,人我不要,东西送来赵府,自有翻云手扶你上青云。”
又示意道,“苏大人回罢。”
苏构手中兀自拎着那鱼篓,缓缓向园子外头的方向走过两步,忽然又停下来回头问道,
“赵公高居首辅之位十五载,不知道选的,又是哪一双手?”
赵丰年轻轻一笑,手里的动作未停,就连眼也未抬地说道,“老夫今日便教后生一句话。”
他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苏构重新行过礼告辞,笑了笑,“是。”
赵丰年将手擦净了,瞧了一眼苏构削瘦的背影,忽然间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一些往事,又似是忽然才发觉今日秋高,有风自空中来。
便眯了眯眼睛,淡淡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朝堂中科举舞弊案暗流涌动,人命案更是沸反盈天,赵公请了苏构来了一趟府上,绝口不提此两案,只费心要查一桩红帖案背后的东西。
苏构穿过其中林立的奇石,微微皱了皱眉,她与秦誉得了先机布下的局,请了陆匡义入瓮,借风引火,已是烧到了赵派的脑袋上面,赵公却丝毫不为所动,而红帖案背后的东西,却令他起了杀心。
这一封红帖,阴差阳错,竟成为了关键陆匡义说的那个代笔,又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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